微观经济学相关的命题(收集5篇)

时间:2024-12-28

微观经济学相关的命题篇1

2007年夏,由于信贷市场危机引发了美国的金融风暴,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次贷危机;据相关资料统计,经济学或与经济学相关的专业一直是近十年来最火暴的专业之一;2009年,重庆、武汉、上海等地纷纷要求中央派懂经济、懂金融的经济学人才到地方工作。

经济话题是热点话题,经济学专业是热门专业,懂经济的人是抢手人才――在经济学日渐升温的今天,我们每个人似乎都应该学点经济学。经济学并非只是出现在经济学家头脑里的抽象概念和公式,它其实就发生在每个人的日常行为中,每个人生活中都在有意无意地运用经济学原理进行选择和取舍,力图以最小的成本获得最大的收益。所以有人将经济学称为平民的学问。

虽然经济学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但你走进图书市场,随手翻开斯蒂格利兹、萨缪尔森等经济学大师的经济学大作的时候,你会懊恼地发现,这些书看不明白,看不懂。晦涩的学术语言、复杂的数学公式、深奥的数学模型、抽象的表达……让你退避三舍,望而却步。如果经济学让我们弄懂、看明白都非常困难,又如何能让我们深深喜欢上呢?

微观经济学和宏观经济学合起来构成整个经济学大厦,而微观经济学是整个经济学的基础。假如宏观经济学研究森林的特征,微观经济学则是考察构成森林的树木。微观经济学中的供需、边际、效用等是我们通往经济学王国的必经之路,微观经济学的源头也本来就是我们的生活。微观经济学研究的是我们社会中的个人、企业、政府和其他组织如何进行选择,以及这些选择如何决定社会资源的使用方式。我们日常去超市、商场的一次消费行为就可以成为微观经济学的一个重要研究对象。

图解经济学,把数学公式、专业术语表达的微观经济学解读成人们熟悉的语言、通俗的文字;用生动的图例代替抽象的思维,让微观经济学成为一门让你看得明白、读得有趣、理解透彻、印象深刻的学问。

微观经济学相关的命题篇2

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是1911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以来关于富民强国的经济观点、理论、学说的概括和总和,是20世纪80年代初在我国兴起的新学科,也是中国经济思想史研究的新领域。它是在中国国情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学习并借鉴西方经济发展经验、追求并实现现代化的具有中国风格的经济理论体系。武教授几十年的潜心研究铸就了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方面的一系列学术成果,新作《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第二版)一书(以下简称《研究》)2011年3月由海南出版社出版。笔者作为该书前后两版的责任编辑,对于武教授的研究及其成果很熟悉、很赞同。《研究》一书层次清晰、观点鲜明、论述充分、立意新颖,注重“论从史出、人从论出、史论结合、精于评论、把握脉络、重在发展的基本方法,系统研究了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学科建设与理论专题,从学科架构、专题研究与学术评论三个方面客观、准确、公允地阐释了中国现代经济理论产生、发展、完善以及创新的过程、条件、内容、特征及其内在逻辑性。本书明晰的结构、丰富的内容与深入的研究充分体现着武教授从研究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史开始,到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整体研究这一过程的艰辛与执着,是作者长期从事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真实写照与理论结晶,从而把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研究推进到一个新水平、新高度。

一、关于中国现代经济理论学科建设的创新

武教授首倡并长期研究中国现代经济理论这一新学科,他从“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史开始,对于这一新研究领域的对象、任务、方法、分期、阶段、线索、脉络以及基本特点、核心范畴、理论主线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立体性、多层次的框架性研究,并逐步将研究拓展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一书的出版意味着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学科架构与基本内容大致成型,学科建设和主要问题已基本清晰。

1.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对象、任务、特征与分期。武教授认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研究对象是“研究并解释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内容与产生、发展、完善的条件、过程、特点及其规律性的科学[1];其任务是“通过对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产生和发展基本过程的历史考察,实事求是地介绍中国革命和建设过程中早期共产主义者、主要领袖人物、著名经济学家的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客观地再现富有革命性、科学性、实践性和创造性的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形成和发展的历史轨迹,阐明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产生和发展过程。[2]这个过程,不仅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同中国革命和建设实践具体结合的过程,也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中国化的过程;更为重要的是,研究这种中国化的过程与创新在实践中产生了怎样的理论意义与实践意义。

2.关于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特征。武教授又细分为“内容特征和“研究特征。内容特征:革命性、实践性、科学性、创新性;研究特征:过程性、综合性、概括性、评论性和预测性。这样的总结概括既有客观性,又有创新性。理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分期过程中的结点问题至关重要,武教授对“六大结点进行了深入思考和探索:辛亥革命是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发端;是中国现代经济理论主体的先声;中国共产党诞生是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载体;新中国成立是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发展;是对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洗礼;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是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新时期的起点。把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发端确定为辛亥革命并相应进行必要的阶段划分,尚属首次,具有开创意义。

3.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环境、线索与方法。武教授认为,社会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在中国革命与建设过程中之所以产生了鲜明的中国特色,不仅在于社会主义在与各国的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必然要具体化、特色化,而且在于社会主义得以在中国实践的环境系统,亦即社会主义之所以能够在中国这块土地上得以实践的客观条件与环境特征。[3]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正是在中国现实社会主义的一系列环境特征之上产生的具有中国风格和中国特色的特定的关于经济现代化的理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既不是简单的逻辑回归,也不是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所论及的本来意义社会主义的现实,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从而也就使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成为马克思主义及中国国情的函数。王教授认为,概括并把握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基本线索是该学科研究的基本要求,他指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在其产生与发展的过程中,经历了与中国旧、新民主主义革命、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基本相一致的发展阶段,特别是其主干部分———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基本线索是清晰的、鲜明的。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基本过程,大致表现为:产生———形成阶段;实践———发展阶段;改革———创新阶段。依据这一基本过程,又可以把中国社会主义经济思想的基本线索概括为:来源、产生、发展、创新的不同时期。[4]在史学研究中,研究方法至关重要,判断其研究是否具有新意、是否具有开拓性,在很大程度上看其研究方法是否有创新与突破。武教授认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既是一门经济科学,又是一门历史科学,其研究的根本方法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因受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对象和任务所决定,它在运用上述研究方法时,又具有其具体形式,即过程法、分析法、比较法与评论法。其中“过程法和“评论法是创新点。需要说明的是,王教授在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研究中又区别了研究方法与阐述方法,两种方法相互结合、互为促进,研究方法为阐述提供内容,阐述方法体现研究成果,并且将阐述方法概括为:论从史出,人从论出,史论结合,重在发展。研究方法与阐述方法不尽相同,两者之间是互补关系:研究方法是基础,阐述方法是说明;研究方法是本质,阐述方法是形式。

4.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理论主线。武教授在《研究》[5]中提出“理论主线的内涵,即贯穿于一般理论的研究并对其具有制约作用的理论研究。他认为,任何一门学科或研究领域都存在着自己的理论主线。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主线是关于社会主义条件下的计划与市场及其相互关系问题的认识与争论。王教授从我国经济理论所研究的主要方面与问题、中国式社会主义经济建设的实际过程、我国党和国家的主要领导人以及著名经济学家经济思想的基本内容三个方面精确、充分论证了中国现代经济理论主线的存在与意义,批判了以往把计划与市场对立起来、认定计划是生产资料公有制的必然、认为社会主义只能是计划经济的错误理解,指出:计划与市场都不过是一种调控手段,都表现为一种经济机制与经济过程。计划的本质在于实现宏观控制与经济发展的总体比例性;市场的本质是使整个系统的各经济主体实现利益与平衡运行。二者具有内在的统一性,即内在于市场经济的运行过程之中,统一于价值规律的客观要求。把市场与计划归结为价值规律的微观规定性与宏观规定性的实现形式,在学术界还是第一次。探讨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主线亦属学术创新。#p#分页标题#e#

5.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核心范畴。武教授在思考与概括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核心范畴时,将其定义为:既能够客观反映某一理论体系概念链条的本质联系,又能够科学体现决定这一理论体系的现实过程、特征及其趋势的基本理论概括。既然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研究任务是概括、总结并说明以实现现代化为核心任务的经济观念、理论以及学说的产生、发展、完善的条件、过程、特点及其规律性,是关于为何、如何在中国实现现代化的学问,是中华民族近现代追求和实现现代化伟大与艰辛奋斗实践与历程的真实概括与总结。因而将其核心范畴规范为“现代化也就易于理解了。王教授认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既然是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与中国国情与现代化建设实践相结合的产物与结晶,依据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的概念链条以及核心范畴对我们的启示,逻辑地将“现代化确立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核心范畴具有客观性、逻辑性与科学性,这与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确立与发展密切相关。由于“现代化这一核心范畴的选择,既能够揭示我国社会生产发展的方式与实质,又能够揭示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动力和方向,集中反映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发展的基本要求与特征。因此,将“现代化规定为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核心范畴是科学和必要的。

二、关于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内容的创新

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是从重要代表人物的理论研究起步和推进的,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每一步发展都少不了重大历史事件的影响和重要历史人物的推动。主要代表人物在把握中国基本国情的基础之上提出的独有经济思想与理论方略,促进与创新了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发展。武教授概括与总结了这些代表人物的理论,将主要代表人物的思想串接起来加以汇总和集成,从而实现对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创新。

1.关于中国基本国情的理论概括。武教授在《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百年考———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6]中指出,认识中国国情,最重要的是认识对中国革命和建设有重大影响的一切有利和不利的现实因素,特别是认识中国社会的性质和发展阶段,认识社会主要矛盾和它的变化。马克思主义活的灵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任何一种思想与理论的出现都有其历史背景与时代条件,其在一个国家的实现与发展程度取决于它满足这个国家的需要程度以及它给这个国家创造的发展空间。中国现代经济理论是在中国国情基础之上产生的具有中国风格和中国特色的特定的关于经济现代化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结果,是社会主义运动与中国实际相结合的理论反映,也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在经济理论方面的具体实现形式。中国现代经济的形成、发展与创新过程,充分地说明这一点。与中国的实际国情相联系,中国的社会主义与科学意义的社会主义相比较,武教授将其概括为“国情十条[7],从经济、社会、政治、文化、教育、科技等各个方面对我国现阶段的国情加以概括与总结,明确了我国国情的特殊性,从而在此基础了上论证了中华民族的核心任务,也是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的核心范畴所在,即实现现代化。“国情十条的概括与说明,在学术界尚属首次,

2.关于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理论阐释。由中国国情所决定的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特殊性,武教授概括为“市场经济八条[8]。中国特色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标志着我们不仅在认识上实现了从传统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的飞跃,而且对社会与经济发展规律的认识提到了新高度。中国特色的市场经济理论作为科学的理论体系,有着丰富的内涵和鲜明的时代特征。它吸收了100多年来马克思主义研究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创造的优秀成果,概括了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改革开放与现代化建设的实践经验。正确认识和处理计划与市场的关系,不仅是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实践课题,而且是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目标模式的核心问题。

3.关于计划与市场内在统一性的理论说明。武教授对价值规律的内涵及其规定性做出了创新性的研究。他指出,价值规律有两重含义:从微观看,商品的价值量是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的;从宏观看,社会总劳动在社会经济各部门间的分配是由社会各种实际需要及比例决定的。也就是说,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商品的价值量是价值规律的微观规定性;按比例分配社会总劳动是价值规律的宏观规定性。这里,王教授首倡价值规律“双重规定性[9]———宏观规定性、微观规定性。价值规律“双重规定性的阐释与马克思关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两种含义的说明是一致的。在王教授看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完全可能遵循价值规律的要求自觉组织经济活动,充分发挥其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的作用,从而在理论上畅通了我国经济模式设计与体制改革实践的道路,把握并实现从传统计划经济向中国特色市场经济的转轨。计划与市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两个事物的外部联系,而是同一经济规律———价值规律在社会主义条件下的双重要求及实现形式,相互间存在着内在的本质联系,计划不仅而且完全可以通过市场起作用,市场也完全可以由计划来指导并且成为实现计划的重要手段和形式。计划和市场不仅不是对立物,而且同是社会主义经济内在联系的两个重要特征,都是经济手段,二者之间既不是“板块间的结合,也不是相互间的“渗透,而是有机的整体,共同构成中国特色市场经济。

4.关于邓小平理论的历史基础与创新。30多年前,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大讨论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创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新时期,党和人民获得的最大思想财富就是邓小平理论。王教授认为,邓小平的伟大历史功绩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为我们开创了一个伟大的时代———改革开放,发展中的中国开始走向世界;二是为我们贡献了一整套科学的理论———实事求是,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并从经济学角度将其概括为“创新十条[10]。“十条新认识基本都是邓小平首先提出并加以阐发的,构成邓小平理论的基本框架,并集中表现为整个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路线,即“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5.关于科学发展观的理论要点与贡献。构建和谐社会,是新时期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为之奋斗的总体目标,其关键在于从中国实际出发走出一条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文化以及其他各方面都适合、有效、促进的富民强国之路,实现经济发展的科学化,这就是党的十六大以来逐步丰富与完善起来的科学发展观。王教授认为,科学发展观不但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结果,而且是中国共产党人在改革开放新时期以邓小平理论为指导带领全国人民继续建设与实现现代化的崭新理论成就。科学发展观的理论贡献,王教授概括为:以人为本,不折腾;全面、协调、可持续,包括实践第一,实事求是,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新型工业化道路,新农村建设,科教兴国,统筹兼顾,市场经济“九大理论支点[11]。这一概括极富创新力,尚属首次。#p#分页标题#e#

三、关于中国现代经济理论重要节点的创新

理论研究的重要节点如同织网时经纬线的结点,既决定着网格的大小,又影响着网的牢固程度。中国现代经济理论研究的重要节点实际是理论研究过程中的重要理念、关键范畴或认识创新。

1.孙中山三大政策的三民主义不是“主观社会主义。孙中山最早用三民主义的民生主义说明社会主义,使社会主义在中国有了自己的最初形态。孙中山认为人民真正达到民生主义就达到了社会主义,也就跨入了孔子所希望的“大同世界。王教授认为,深刻认识孙中山的“民生主义,不能不联系后来的“三大政策,即“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的本质是:联俄,走社会主义道路;联共,干社会主义事业;扶助农工,唤起社会主义的力量。列宁曾把孙中山旧三民主义的“民生主义称为“主观社会主义。应当说明,列宁的这一判断是在1924年孙中山提出“三大政策的三民主义之前,并没有接触到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及其已经实现的“三大转变。王教授通过多年研究,提出了具有创新性的认识,指出“三大政策的新三民主义已经实现了革命性的“三大转变[12],具有科学社会主义的实质性内容。如果说,由于马克思两个伟大的发现———“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使社会主义变成了科学,那么,由孙中山的“三大政策所引致的新三民主义的“三大转变就使得他的民生主义从主观变成了现实。

微观经济学相关的命题篇3

[关键词]戴维斯J曲线经济革命使用范围

1962年,《美国社会学评论》首先刊登了戴维斯有关革命的理论,即“戴维斯的J曲线——革命何时爆发”,这一理论整合了经济学和革命微观研究,从心理学角度研究了革命的发生。自刊登后,J曲线理论获得了广泛转载,引来许多书刊的吹捧,同时,该理论也引起了极大争论,其中不乏批评和驳斥。本文结合学术界对J曲线的讨论,针对其定位和使用范围等进行了探讨。

一、J曲线理论概述

(1)理论核心内容

J曲线理论认为,面临突然的经济萧条,民众期望并未作出同步调整,根据以往的繁荣经验,人们的期望会继续发展。当实际发展状况和民众预期间的矛盾达到某个极限时,革命就会爆发。J曲线整合了心理学和经济学两种范式,社会经济状况反映的是宏观经济形势,人们的期望则代表微观的心理学因素。

图1预期的差距:预期和实际需求支持的关系

(2)理论来源

托克维尔是革命发生在长期经济繁荣之后的理论奠基人。他发现,在法国大革命发生前的一段时间,财政政策的调整和改革可以带来经济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但大革命却发生在这个情况不错的时期。戴维斯与托克维尔同时注意到革命发生之前存在过经济繁荣期,不过两人的观点有所不同:前者强调经济的突然滑坡造成了现实与期望的差距,差距大到极限时革命就会爆发;后者则认为,革命爆发并不总是因为人们处境变差,很可能是一向默默忍受苦难的人民在法律压力减轻时,猛烈抛弃带来苦难的旧制度。

经济危机引发革命由马克思率先提出,在分析法国革命时,马克思谈到“农业的这种困苦状况,加上商业的萧条,工业的停滞以及仍然在威胁着的财政灾难,必定会使法国人民处于他们通常起来进行新的政治试验时的思想状况。”以马克思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认为,革命的发生是社会危机日益严重、矛盾日趋尖锐的结果。J曲线与马克思关于经济危机引发革命的理论存在相通之处。

一定程度上讲,J曲线是达莱德“挫折——攻击”理论的翻版。达莱德认为,挫折感会引发一些不理性的敌意和攻击行为,且攻击的发生强度与欲求不满的量成正比,挫折越大,攻击的强度也越大。J曲线理论对人民期望与现实状况间差距的分析,同达莱德的挫折攻击理论提出的“挫折感”不谋而合。

二、关于J曲线使用范围的讨论

(1)理论内容——仅对革命爆发的其中一种前提作了解释

J曲线只涉及了革命爆发的其中一种前提,即分析了经济的突然性波动与革命爆发的关系,并单纯地将革命的发生归因于经济萧条引起的心理落差。然而这一结论是狭隘的。从革命发生的前提来看:首先,革命爆发的动因往往并不是单一的,可能掺杂着宗教、政治、军事等因素;其次,即使单从经济视角来分析革命爆发的前提和动因,经济的突然波动也并不是唯一前提,经济平稳增长时期也可能爆发大规模的革命或冲突,宗教革命和文化冲突就是很好的佐证。

(2)分析对象——主要用于分析大规模的革命为何发生

戴维斯所感兴趣的并不是小规模的、有限度的反抗,而是将会引发革命的事例。基于此,他将革命定义为使新的统治阶层代表更广泛大众的公民暴力反抗,甚至认为革命的目的就是平等和自由。为此,戴维斯也十分怀疑自己的理论是否能够用于“反动”的革命类型中。面对戴维斯略显混乱的论证,我们首先限定:J曲线理论主要用于分析大规模暴动。

以此为基础,J曲线理论指出了“革命在该点爆发”(见图1),但并未描述革命如何演进,也未能以同一路径解释革命的结束(这不一定属于理论缺陷)。我们可以进一步思考:如果说革命的发生是由经济萧条所引起的心理落差达到了一定的极限,那么革命因何而结束?是民众的期望作出了调整,还是革命带来了经济增长的希望?该理论未作解释。

(3)理论要素——一定程度上忽视了组织因素

J曲线理论对心理学的整合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认同,然而该理论过于集中于个人心理因素,且未能对心理因素进行深层分析(例如在解释个人敌意如何转化为集体革命行为方面)。

J曲线的理论来源之一是马克思的革命思想,但两者具有明显的分界线。马克思的革命理论认为,不同的社会群体拥有不同的权力并倾向于保持和增大这种权力,这导致社会的联系和组织化程度的提高。在社会动荡时,社会的组织性和统治集团必定会发生作用,因此革命更多地是有计划和具备战略性的理性行动。相反,戴维斯的J曲线理论较大程度继承了达莱德的“挫折——攻击理论”,其理论中蕴含着革命者的不理性心理因素。

(4)分析方法——侧重于实证分析

戴维斯本人与诸多学者对该理论进行了实证检验或运用,但从实际情况来看,J曲线的检验及运用主要集中于实证分析,规范分析较少。在实证分析中,该理论也存在一些问题。在分析个人期望与经济变化时,并没有发现可靠的指标可供正确处理革命发生的机会性问题,在实证检验和分析中更未有所体现。首先,从现有的理论验证来看,对于经济水平的测量并不充分;第二,人民期望与现实状况间的“差距”所造成的个人的挫折感扩大到哪个程度才足以引发革命,是否存在一个相对明确的极限点;第三,挫折感和敌意如何测量,是否有心理学上的具体而科学的指标。

三、关于J曲线使用范围的思考与修正

J曲线理论所表明的一系列关系存在局限性——革命的发生并不必然源于经济的突然变动。我们还可以追问:J曲线所描述的经济前提,与其强调的期望同实际状况间差距拉大(至极限状态),是否必然带来革命(例如美国的大萧条时期,经济大萧条并没有引发大规模革命)?戴维斯并没有给出明确的验证,也没有对“极限状态”作出界定。

因此,J曲线理论研究了革命与其发生动因之间的其中一种联系,这只是众多联系中的一种。回到J曲线理论本身,我们可以认为这一理论中体现的“由经济萧条引起的心理落差拉大(至极限状态)”是“革命爆发”的“既不充分又不必要条件”,前者并不必然引起革命爆发,革命的发生也并不必然由“经济萧条引起心理落差拉大(至极限状态)”引起。

(1)革命发生的多重动因

革命发生的动因并不是单一的,戴维斯给出的经济学和心理学解释也并不唯一。从动因上讲,有两种典型的理论需要我们注意。一是革命的社会学理论,即价值理论,该理论认为革命的发生是由于价值体系的波动。其代表学者斯梅尔瑟认为,社会分化与整合的不均衡及价值体系的波动,会导致社会动荡和群体冲突,“因为分化和整合在社会内部不同部分的发展程度不一,引起各种社会紧张,其结果就是社会动荡不安和群体冲突”。

此外,马克思主义对革命发生动因的解释也有所不同。马克思主义革命观认为,革命是阶级斗争的产物,当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发展时,反动的剥削阶级会极力维护现存的腐朽生产关系,而进步的革命阶级则力图破坏这种生产关系。这样,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就表现为反动的剥削阶级与进步的革命阶级之间的斗争,直至爆发社会革命,消灭旧生产关系并建立新生产关系,解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

(2)区别于微观的理论范式

J曲线理论继承了达莱德的“挫折——攻击理论”,强调了个人心理落差和挫折感的作用,但这一理论却也因此存在过于狭窄和太过执着于微观层面等问题。

J曲线理论与亨廷顿的政治发展理论存在相似之处,但前者的理论更加宏观,而且对“差距”和“挫折感”的解释更为深入。亨廷顿曾提出“现代性产生稳定,但现代化却会引起不稳定”的命题,其中包含一个重要的理论假设,即挫折导致动乱。较之戴维斯的理论,亨廷顿更加深入地分析了导致挫折感的“差距”的来源,即“需求的形成”快于“需求的满足”,并进一步解释了原因,即“社会动员的速度快于经济发展的速度”。

相对剥夺理论也强调了社会心理中的“挫折感”,并对其来源作了解释。相对剥夺是指在人们实际需要的满足与期望的需要满足之间,或自己与他人的需要满足之间相比产生差距的感觉。相对剥夺理论认为,人的挫折感产生于相互比较之中,当人们在某一参照系下经过比较感到利益受损了,就会产生挫折感,从而产生危害社会的行为。这一理论更加明显地区别于戴维斯的微观视角,从“群体”角度出发,讨论了“挫折感”的来源,而不仅仅停留在个体心理上。

(3)考虑理性化和组织性因素

J曲线理论隐含地认为,革命的成功需要背景各异的异见者团结起来,但戴维斯并未进行深层论述,也未能道出革命的组织要素和先决条件。学术界对此进行了广泛的探讨,认为J曲线在这一方面并不严密,其中,“革命的爆发虽然不能完全排除非理性因素,但革命仍然是有计划的、有战略的行动”的观点最具代表性。韦伯与马克思分析了成功社会动员的先决条件,强调有效组织的时机,并侧重于统治集团的联盟和对峙。进一步来讲,革命过程中完全可能出现联盟或是存在政党的力量,进而也从现实角度证明了革命的计划性和战略性不可排除。

J曲线解释了革命爆发的其中一种动因,其理论在以上方面仍有改进空间,如果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修正和完善,并解决自身在分析方法上的问题,那么这一理论的验证与运用将会更加科学。

参考文献:

[1]托克维尔.旧制度与大革命[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210.

[2]陈立旭,姜涛.马克思主义政治革命观分析[J].天府新论.2000(5):55—56.

[3]叶克林,现代化理论:从斯梅尔瑟到布莱克和贝尔——再论美国发展社会学的主要理论流派[J].学海.1997(3):78.

[4]冯必扬.我国转型期竞争导致社会风险的原因探析[J].江苏行政学院学报(社会学研究).2001(1):80.

微观经济学相关的命题篇4

一、西方经济学流派发展进程

(一)古典学派

古典学派诞生于1776年英国的工业革命,当时社会生产力获得了极大提升,生产技术和经验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并且在世界范围内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市场需求也不断增长,从而促使古典经济学学派的诞生与发展。该学派遵从经济规律,认为经济规律会主导价格和要素报酬,认定价格体系可以很好地配置生产资源,十分信赖市场自身的调节能力,不需要政府给予任何干预,主要的代表人物是李嘉图和亚当斯密。古典学派有两个比较著名的理论,一个是亚当斯密的国际贸易绝对优势理论,一个是李嘉图的相对优势理论。

(二)新古典学派

新古典学派又称剑桥学派,起源于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学派创始人是英国著名的经济学家马歇尔。新古典学派产生的重要经济学理论,包括分配论和价格均衡理论,主张将供求论、边际效用论、生产力论以及生产费用论等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完全竞争的前提。新古典学派的核心理论是均衡价格论,认为不同需求量和产品价格的构成是由边际效应递减规律决定的,并以均衡价格论替代了价值论。并在均衡价格论基础上发展出分配论,对国民收入中各种生产要素所占比例的大小进行了分析,认为其比例大小由各自的供求关系主导的均衡价格决定,并认为经济总量是由各种生产要素共同组成的。

(三)凯恩斯主义

凯恩斯主义诞生于资本主义世界大萧条时期,失业率高涨、产出能力严重下降,社会经济发展十分缓慢,甚至出现了经济倒退。凯恩斯主义可以解释为总需求管理,对经济萧条作出了科学解释:“消费需求不足和投资需求不足。所以需要政府发挥经济主导作用,通过财政政策或者货币政策去拉动需求增长,促进经济消费和投资,进而带动经济复苏,恢复正常运转。凯恩斯主义的核心内容是IS-LM曲线,是由凯恩斯主义者希克斯总结并写出来的,是对凯恩斯主义最好的阐释。但是却受到了新古典学派的质疑与批评,认为凯恩斯主义将经济学又重新拉回了古典经济学领域中。

(四)新古典综合学派

新古典综合学派诞生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凯恩斯的众多追随者在当时社会经济发展的背景下,对凯恩斯主义没有解决的问题进行了重新研究,并试图找到问题的答案,例如繁荣和通胀的分析等。新古典综合学派的代表人物有萨缪尔森、托宾以及索洛等,学派理论观念中比较著名的就是萨缪尔森所著的《经济学》,强调了使用财政和货币政策去调节社会经济总需求,促进就业、消除经济危机。并且提出了混合经济论,以此应对经济制度方面的问题。

(五)新古典宏观经济学派

新古典宏观经济学派诞生于七十年代的美国,当时美国的社会经济发展严重滞涨,失业率很高,并且通胀问题严重。由此引出了货币主义和理性预期分析模式,并由此演化出经济发展体系。新古典宏观经济学派相信并十分依赖个体利益最大化、市场出清、理性预期以及自然律假说四个假设,认为私人经济能够保持自身的稳定,货币在经济发展的过程中是中性的,货币在短期发展的过程中也是中性的。并对凯恩斯的经济学理论作出了批判,认为其主张的积极干预经济的政策手段,对于经济发展是有害的。

(六)新凯恩斯主义

新凯恩斯主义是在凯恩斯主义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新经济学流派,其汲取了凯恩斯主义中经济学理论上的不足,并在新古典宏观主义的理论基础上进行了进一步的发展,从而发展出新凯恩斯主义,诞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建立了微观经济基础,对宏观经济学微观基础问题的辨析奠定了良好基础。

二、宏观经济学的微观基础问题

(一)代表个体分析模式问题

经济学经典的分析模式是代表个体分析,可以将微观分析和总转化当作宏观总量,为宏观经济分析提供必要工具。代表个体分析模式的问题主要有三点,第一是社会经济个体数量多,并且个体差异大,代表性个体分析的工作量太大,无法准确把握每一个个体的行为和信息,容易出现误差和失误。第二是该模式的分析前提是假定个体本身存在缺陷,但是在现实社会中,代表个体的占比是一小部分,使其代表性遭受巨大的质疑。第三,在代表个体分析模式下,总量如果假定合理,其在分析时也会受到经济市场中各种因素的干扰,使得加总行为出现问题,得到的结果并不是统一的和固定的。

(二)理性预期分析模式问题

在理性预期分析模式下,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之间的差异是很大的,新古典学派认为宏观经济的理性预期分析需要建立在个体行为最优化的基础上,认为经济主体的发展就是宏观经济理论覆盖下的最优经济行为。但是,在理性预期分析模式下,完全理性的经济活动和行为是不存在的,个体的经济行为受到宏观经济形势以及经济环境等因素的影响,会不断发生变化,如果采取理性预期分析的方式去预测经济形势的变化和发展趋势,必然会存在一定的经济风险,无法做到完全准确的预测和分析。

(三)计量验证分析模式问题

计量验证分析模式在经济学中使用比较多,并且相对常规的分析方法,首先要提出问题,并引入函数模型,然后提出假设,最后根据实证数据分析的形式去开展计量验证分析。经济学流派会根据自己对宏观经济微观基础问题的理解和研究成果,建立与之相对应的函数模型,进而对经济系统开始假设,并使用数据工具去推理、演绎,得到经济规律的数学表达。在计量验证分析过程中,分析的结果受到诸多因素的影响,利用提出的问题脱离实际,函数模型使用不当等。分析模式的问题容易导致过于理想化的缺陷出现,并且分析过程中有很多关键性的因素是无法被准确量化的,使得分析结果存在较大误差。

三、西方经济学流派对宏观经济学微观基础问题的辨析

西方经济学流派经历了数百年的发展与演化,经历过迷茫,也获得过成功,其对宏观经济学微观基础问题的辨析还是比较到位的。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的具体划分,应该从凯恩斯主义说起,但是其革命的根本目标是颠覆,并不是分立。当然,凯恩斯的颠覆思想也受到了很多质疑的,很多经济学家认为宏观经济变量间的关系会受到经济政策的影响,使得其相关的问题分析出现错误。以卢卡斯为代表的经济学家认为,如果没有微观基础,宏观经济学的分析是无法正常开展的,无法获得正确的分析。另外,正是因为存在质疑,才会一直推动西方经济学流派的发展与演变,引导经济学者不断探索着宏观经济学微观基础问题,致力于找到两者的协调发展途径,促进经济持续发展,对经济做出最准确的解读和辨析。

微观经济学相关的命题篇5

在关于中国经济改革与发展的众多经济学思想流派中,厉以宁先生是所有制改革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在西方经济学、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国民经济管理学、经济改革理论、经济转型理论、比较经济制度理论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诣,形成了独特而系统的思想体系,历来被论者认为是沟通中西、治学谨严、体系恢宏、独树一帜的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学的学术发展以及中国经济改革的政策趋向均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力。本文拟从六个方面评述厉以宁先生的主要经济思想:(一)非均衡的中国经济:经济改革的现实条件和理论起点;(二)政府调节和市场调节:新经济体制与资源配置方式;(三)所有制改革优先论:重构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场主体;(四)体制、目标、人:经济学研究的挑战与创新;(五)经济转型和经济发展:发展经济学的中国版本;(六)经济学的伦理视角:经济运行和道德调节。

关键词:

经济非均衡二次调节所有制改革转型发展道德调节

引言

在中国自七十年代末期以来的以渐进式制度变迁为特征的市场化进程中,歧见纷纭的经济学家们以其各自的知识背景和社会立场为我们展示了丰富精彩的经济改革理论,形成了众多的思想流派,使得经济学成为中国社会科学中最为繁荣活跃的领域。这些思想,映射着中国的经济学者在深刻反省传统经济体制和理论范式的基础上所经历的艰辛而勇敢的探索轨迹,携带着鲜明的时代转折的印记;尽管这些思想家们也许并未形成缜密而成熟的理论体系,然而他们独特的理论进路和富有创新色彩的思想必将在经济思想史上留下值得珍视的篇章。事实上,中国经济学家在经济发展理论、经济增长理论、比较经济体制理论、制度经济学理论等方面的卓越成就正在受到国际学术界越来越多的关注。

如何对中国从集中计划经济体制到市场经济体制的极具民族特色的变迁路径进行合乎逻辑的理论阐释,如何为中国的经济改革寻求和选择一种社会成本最低的推进战略,一直是中国经济学家们试图解决的两大问题。对这两个问题的不同回答,形成了在理论前提、分析方法和政策主张上迥然相异的思想派别。其中有以强调价格体系的全面改革从而建立竞争性市场机制为理论核心的“协调改革派”,有从中国非均衡的经济现实出发、强调企业改革优先、建立现代企业制度从而重塑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场主体的“所有制改革派”,有把改革宏观管理体制作为研究重心、把转换政府职能作为改革中心环节的“宏观改革优先派”,有以稳健见长的、主张把双重体制模式的转换和双重发展模式的转换相互衔接有机协调的“宽松学派”,有以所有权和经营权相分离的两权分离理论为其理论基础的“经营权主导改革派”,有将如何明晰企业产权作为研究重点、主张通过产权制度变革改造传统体制、重塑适应社会主义市场机制需要的微观基础的“产权改革派”,有借鉴西方制度经济学的理论分析工具和范畴、从制度变迁和制度创新的视角来研究改革的“制度学派”,不一而足。这些极具政策意味的改革理论经历了学术上的激烈纷争和与现实经济的碰撞摩擦,在大浪淘沙般的甄选和淘汰之后,有些理论被淡忘了,而有些理论却日渐被中国改革的实践所证实和接纳,从而奠定了它们在经济改革思想史中的不朽地位。

厉以宁先生是所有制改革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他在西方经济学、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国民经济管理学、经济改革理论、经济转型理论、比较经济制度理论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诣,形成了独特而系统的思想体系,历来被论者认为是沟通中西、治学谨严、体系恢宏、独树一帜的经济学家,对中国经济学的学术发展以及中国经济改革的政策趋向均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力。厉以宁先生著述宏富,视野开阔,在许多领域都进行了富于独创性的研究,要对他的经济思想进行一番科学梳理并进行恰当中肯的评价,殊非易事。本文拟从六个方面评述厉以宁先生的主要经济思想:(一)非均衡的中国经济:经济改革的现实条件和理论起点;(二)政府调节和市场调节:新经济体制与资源配置方式;(三)所有制改革优先论:重构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场主体;(四)体制、目标、人:经济学研究的挑战与创新;(五)经济转型和经济发展:发展经济学的中国版本;(六)经济学的伦理视角:经济运行和道德调节。

非均衡的中国经济:经济改革的现实条件和理论起点

一般均衡理论自1874年瓦尔拉《纯粹经济学要义或社会财富理论》发表以来,已经有一个世纪的历史,到20世纪的50年代,阿罗和德布鲁等人完成了一般均衡理论的现代化阐释工作。一般均衡理论所要回答的,一是经济均衡的存在及其稳定性,二是经济系统的帕累托最优状态以及经济均衡和帕累托最优状态的相互关系。一般均衡的哲学基础是相信自由竟争的市场机制是一个精巧的装置,经济主体的利润最大化行为和效用最大化行为使得市场自动产生供求的均衡,分散决策的市场行为下面存在着一般均衡结构,均衡价格把市场秩序强加于可能发生的市场紊乱之上。这种以理想主义的完善的市场结构和灵敏的价格体系为基本假设前提的均衡理论是长期以来西方经济学研究的基本起点。而非均衡理论在1936年凯恩斯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出版以后作为一种新的经济学假设逐渐得到了主流学派的关注和认同,非充分就业均衡和市场缺欠作为经济学研究中的常识被人们所接受。60年代后期,克罗沃(clower)和莱荣霍夫德(leijonhufvud)有关宏观经济学的微观经济学基础的研究开创了现代非均衡理论的新时期,并产生了以帕廷金(patinkin)、克罗沃、莱荣霍夫德、巴罗(barro)和格罗斯曼(grossman)等人为先驱的非均衡学派,此后的经济学家更是把非均衡理论从单一的市场经济领域扩大到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领域,贝纳西(banassy)的非瓦尔拉均衡模型和波茨(portes)的计划经济非均衡理论对社会主义经济研究都有深远的影响。与西方经济学中非均衡理论发展演变的轨迹相似,在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研究中,以巴罗内和兰格为代表的经济学家从一般均衡理论出发,主张中央计划当局借助“试错法”达到模拟市场的目的,形成均衡价格,以保证社会主义国家的资源合理配置,这种乌托邦式的模拟市场的社会主义经济模式被实践证明是行不通的。现实运行的社会主义经济是一种偏离瓦尔拉均衡状态的非均衡经济,著名的匈牙利经济学家科尔内(kornai)甚至认为,非均衡是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经济体系的共同特征,在其代表作《短缺经济学》和《反均衡》中,他认为短缺非均衡是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正常状态,并从这个观念出发试图建立以说明现实社会主义经济机制为基本内容的微观和宏观经济学,他的开创性研究,正如他在《短缺经济学》的中文版前言中所希望的,对处于深刻变革之中的中国经济和中国经济学家的思想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厉以宁先生是较早对非均衡理论进行系统研究的国内经济学家,他在借鉴和吸收西方经济学家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尤其在汲取科尔内等现代经济学家关于社会主义非均衡经济运行的学说的基础上,对中国经济的内在本质特征进行了深入独特的解析,指出中国经济的非均衡性是研究中国经济的基本出发点,也是探讨经济体制改革理论的现实起点。早在80年代初期撰写《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之时,厉以宁先生就提出了社会主义经济总量失衡和结构失衡的问题,即社会主义经济中社会总供给和社会总需求的失衡问题,并认识到失衡或者说非均衡是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现实状态。而社会主义经济所追求的均衡,是一种相对的动态的均衡,不是一种静态的绝对的平衡;在此基础上,他探讨了社会经济的动态相对平衡和社会发展战略的动态相对平衡。根据动态相对平衡的观点,厉以宁先生认为,从我国现阶段以及从更长远的时间来看,需求略大于供给的状况是发展中社会主义国家的现实,而且为了实现预定的经济与社会发展目标,为了保证一定的经济增长率,需求略大于供给的相对动态的失衡是对经济发展较为有利和现实的状况。这就是他提出的“以平衡为分析的出发点,但不以平衡为必然达到和必须达到的境界”的著名命题。这些早期的思想奠定了他以后的“均衡非目标论”的理论基础。

80年代末期撰写的《非均衡的中国经济》被厉以宁先生认为是最能代表自己关于中国经济的学术观点的著作,在这部专门论述中国经济运行的体制特征的著作中,他从中国目前的非均衡经济现实着手分析,以说明资源配置失调、产业结构扭曲、制度创新的变型等现象的深层次原因,并进而合乎逻辑地提出中国经济改革必须构建具有充分活力的微观经济主体的政策主张。两类不同的经济非均衡的提出,是厉以宁先生对于非均衡理论的重要发展和突破,也是他全部所有制改革理论的根基所在。何谓两类不同的经济非均衡?西方的非均衡理论所考察的是市场不完善、价格信号不能起到自行调整供求关系的条件下的经济运行过程,而厉以宁先生观察中国的经济现实所看到的情形是,中国固然存在着市场不完善以及价格信号不灵敏的经济非均衡状况,但是,中国非均衡经济运行中隐藏的更为严重的非均衡现实是缺乏具有充分活力的、能够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具有独立市场决策权利的企业或者厂商。换句话说,经济的均衡状态固然以市场的完善和价格的灵活为前提,但是一个更为重要或更为基本的前提是微观经济单位的充分活力的存在。由此,厉以宁先生作出了两类经济非均衡的区分:第一类非均衡是指,市场不完善,价格不灵活,超额供给或超额需求都是存在的,供给约束或需求约束也都存在着,但是参加市场活动的微观经济单位却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独立商品生产者,它们有投资机会和经营方式的自由选择权,他们自行承担投资风险和经营风险;第二类非均衡是指,市场不完善,价格不灵活,超额供给或超额需求都是存在的,供给约束或需求约束也都存在着,不仅如此,参加市场活动的微观经济单位并非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独立商品生产者,它们缺乏自由选择投资机会和经营方式的权利,也不自行承担投资风险和经营风险,这样的微观经济单位尚未摆脱行政机构附属物的地位。厉以宁先生认为,发达的成熟的市场经济所出现的非均衡属于第一类非均衡,而在传统的和双轨的社会主义经济体制之下,由于企业并没有摆脱国家行政机构附属物的地位,所以这种非均衡属于第二类非均衡。而经济改革的首要使命,是建立一种新型的经济运行体制,重新塑造具有充分活力的、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有投资与经营自并相应地承担投资风险和经营风险的独立商品生产者,从而由第二类非均衡过渡到第一类非均衡。

厉以宁先生在我国社会主义经济改革时期双轨运行体制的最核心的本质特征上的深刻洞见,澄清了人们在经济改革路径选择的优先次序上的许多模糊认识,中国在举步维艰的改革初期所遭遇的众多经济陷阱,诸如产业结构调整的迟滞,国民经济的非正常剧烈波动,政府宏观调控的效果微弱等,都与中国经济所处的特殊的非均衡状态有关。正是由于中国经济处于第二类非均衡状态,因此双轨运行时期的经济改革的首要任务是完成企业运行机制和企业产权关系的改革,培育具有充分自和活力的市场主体,而不是首先进行大规模的价格体系的调整,也就是说,中国经济改革必须以现阶段的经济非均衡作为出发点,而不应当迷恋完善的市场体系和灵活的价格体系;从我国特殊的非均衡状态出发所得到的有关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总体构想只能是,企业体制改革是整个经济体制改革成败的关键所在。正是由于中国经济处于第二类非均衡,因此双轨运行时期的资源配置方式就不能只依赖价格调节和市场调节,而应该将数量调节和价格调节、市场调节和政府调节加以有机整合,积极发挥政府在商品市场配额调整和建立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秩序中的主导作用,从而使得商品市场配额均衡的实现对于经济由第二非均衡向第一类非均衡的过渡产生积极影响。可以说,两类经济非均衡的区分,是厉以宁先生全部经济改革理论的基石,他的所有制改革优先理论和资源配置理论都是非均衡理论的合乎逻辑的延伸和拓展。

政府调节和市场调节:新经济体制和资源配置方式

资源配置是全部经济学理论的最终指归,也就是说,由于资源供给的有限性,经济学研究的最终目的就是要解决如何有效地把经济中有限的资源配置于各种不同的用途,以便用这些既定的资源达到最大的社会物质产品和劳务的产出。自从古典经济学时代以来,在资源配置的研究方面大致有两种不同的趋向:一种趋向认为,市场机制是能够完善地、合理地在社会有限资源条件下配置各种资源的唯一有效的机制,因此资源配置学说无非是一种市场经济自发进行调节的学说,其实质是相信竞争性的市场价格机制能够导致资源配置的帕累托最优。另一种理论趋向认为,从资源配置过程和效果来看,市场机制具有相当大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或者反映于对社会资源的利用不善,从而造成资源闲置或者浪费,或者反映于资源配置和收入分配之间的不协调。这种理论趋向强调政府调节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主张政府调节应当与市场调节在不同程度上结合起来以克服市场失灵的弊端。古典学派之后的新古典学派、凯恩斯学派、货币主义学派、供应学派以及理性预期学派,在资源配置的研究上,无不是这两条理论进路的发展和演化,他们的理论分歧,实质上是对市场机制作用的估计程度的分歧,或者说对政府调节效应的判断的分歧。厉以宁认为,尽管西方经济学关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资源配置的理论对研究我国资源配置模式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但是由于我国在经济体制转轨时期的特殊性和复杂性,西方经济学的现有理论不可能成为适用于解决我国资源配置失调的现实可行的对策。

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一个实质性问题是寻找一种合理的资源配置方式,这种资源配置方式包含宏观和微观两个层次的含义。宏观层次上的资源配置是指资源如何分配于不同的部门、不同地区、不同生产单位,其合理性反映于如何使每一种资源能够有效地配置于最适宜的使用方面。较低的微观层次的资源配置是指在资源配置为既定的条件下,一个生产单位、一个部门、一个地区如何组织并利用这些资源,其合理性反映于如何有效地利用它们以达到最大的符合社会需求的产出。厉以宁先生指出,这两个不同层次的资源配置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其最关键的区别在于,两个层次的资源配置实现的途径不同,较低层次的资源配置可以在不转移生产要素的前提下,通过生产技术措施或组织管理措施来实现资源利用效率的提高;而较高的宏观层次的资源配置合理化的实现,通常要涉及生产要素的流动、产权关系规范化、固定资产的转让、宏观经济调节手段的运用、宏观经济管理体制的改革等问题。通过区分较高的宏观层次的资源配置和较低的微观层次的资源配置,厉以宁先生认识到,与两个层次的资源配置方式的合理化相应的是两个层次的企业体制改革。较低层次的企业体制改革是改革企业的内部经营机制,由此使得企业变得充满活力,企业在经营过程中将更加关注自身的经济效益并更好地发挥经营中的主动性和创造性;而较高层次的企业体制改革是改革企业的经济地位,使企业由过去作为行政机构附属物的地位转变为真正独立的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使企业的产权关系明确化,使企业成为承担投资风险和经营风险的投资主体和利益主体。因此,经由对资源配置理论的研究,厉以宁先生顺理成章地得出了他的关于经济改革顺序的基本选择,即:要使资源配置由不合理趋向于比较合理,经济管理体制和经济运行机制的改革是必要的,而在经济体制改革中,必须以赋予企业独立的商品生产者地位作为突破口,明确产权关系,实现政企分离,培育和完善市场,在此基础上实现市场定价的格局和资源的有效配置,而价格改革既不是唯一重要的改革,更不可能成为改革的突破口。经济转轨时期的资源配置合理化的这种路径特征,是由我国经济的非均衡性质所决定的,因此,厉以宁先生的资源配置学说的最大特色,或者说他对资源配置研究的最大贡献,在于他从中国的经济非均衡的独特状态出发,从经济体制变革的角度,从微观经济基础和宏观经济调控相互协调衔接的角度来研究资源配置。

按照厉以宁先生从资源配置角度所设想的新经济体制的目标框架,这种体制将是一个企业具有充分活力,生产要素可以自由流动和重新组合的经济体制,企业的内部经营机制已经完全不同于传统经济体制之下的情形,较低层次的资源配置将因企业对自身利益的关注而趋于合理;同时由于产权关系规范化和生产要素有可能在社会范围内重新组合,资源在社会上不同使用方向之间的合理配置亦将成为事实,于是较高层次的资源配置目标将得以实现。但是这种达到资源合理配置的新经济体制的正常运作离不开政府调节和市场调节的有机结合,离不开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的协调。在厉以宁先生关于政府调节和市场调节的结合以及宏观经济和微观经济的协调方面的一个贯穿始终的基本观点,可以归结为一个准则,即:对于经济运行(包括资源配置)来说,在运行目标上,宏观目标优于微观目标,而在运行机制上,市场调节优于政府调节。政府干预经济的目的在于使微观经济和宏观经济趋于协调,具体而言,政府调节就是在市场机制保证微观经济运行合理性的基础之上,通过适度科学的政府干预去实现某些单靠市场调节所实现不了的宏观目标。政府干预经济的目标是要从资源配置的宏观经济视角来考虑资源投入的社会边际收益,而政府干预经济的手段或方式是尽力通过市场机制来影响微观经济单位的决策,通过微观经济单位的资源投入调整和资源转移来达成资源配置的优化。这就是厉以宁先生著名的“二次调节论”的基本观点。

对资源配置中政府行为非理想化以及政府行为适度与优化的深入理论解析是厉以宁先生资源配置学说中颇具特色的篇章,他通过对政府调节局限性的剖析划定了新经济体制中政府干预的边界。政府行为的理想化建立在这样一种假设之上:即假定存在一个理想化的政府,它作为经济活动的主持者,拥有调节经济的丰富手段并掌握充分的信息,它能够通过及时科学的分析对客观存在的经济问题和政策实行的后果进行准确的预测和周密的考虑,并能够针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一一采取适当的对策。这种政府行为理想化的假设是建立在政府有一种非凡的万能的力量的信念之上的。而厉以宁先生认为,根据非均衡理论,由于经济中存在的大量不确定性,由于政府所获得的信息的不完全性,由于政府政策效应的滞后性和不平衡性,政府行为必然是非理想化的,而只有从政府行为的非理想化出发,才能正确估计和有效利用政府干预在非均衡经济的资源配置中的作用。考虑到政府行为的非理想化特征,政府在资源配置过程中调节行为的优化应当以限制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消极作用并促进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积极作用为原则,政府调节应当通过对市场的影响而体现出来。

所有制改革优先论:重构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场主体

在中国当代经济学家有关经济体制改革的优先次序的论战中,厉以宁先生是一贯强调所有制改革对于传统体制转轨的决定性作用并把所有制改革或企业制度改革置于首要位置的代表性人物。所有制改革优先论是厉以宁先生从他的经济非均衡论和资源配置学说中必然推致的结论,从逻辑上来看,只有彻底改造宏观经济的微观基础,构建真正具有独立地位的充满活力的市场主体,从而使企业成为真正拥有自主经营权利并承担经营风险的商品生产者,才能真正建立起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达到资源的有效配置和经济运行机制的真正转轨。所有制改革派(企业改革派)和协调改革派(价格改革派)之间关于经济体制改革主线的长期论争,从不同的思维侧面和理论视角丰富和拓展了人们对经济体制改革的认识,在中国当代经济思想史上具有深远的意义。

新古典经济学将市场机制归结为价格机制,认为市场配置经济资源的核心是均衡价格向量的确定;而这种论点的基本前提是,经济当事人的行为是合乎理性的,经济当事人的交易界区和产权界定是极其明确的,因此交易行为发生过程中的交易成本为零,不存在交易摩擦,从而资源按照市场经济原则的配置就只取决于均衡价格。诚然,帕累托最优是市场机制配置资源的最理想境界,但是它的成立条件和理论前提是相当苛刻的,事实上,如果引入市场机制,至少需要三方面的制度前提:(1)经济生活中的当事者是分散决策的,这种分散决策不仅应当成为整个社会生活的基本形式,而且应当有制度保证其决策的独立性;(2)决策者之间必须是平等的,相互之间的决策不能发生直接的影响,即不能存在外在性;(3)分散决策的行动结果事先谁也无法掌握,否则便无公平竞争可言。然而这三方面的制度前提又必须以产权界区明确为前提,因此,若要使中国的市场经济机制真正建立和运转起来,必须首先创造这样一种制度条件。在我国特有的经济非均衡的现实条件之下,经济当事人尤其是企业由于尚未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独立商品生产者而使得均衡价格的形成遭遇阻碍,因此试图以放开价格为先导从而建立一种竞争性市场机制的观念是不切现实的。实际上,科斯(r.coase)在30年代《企业的性质》一文中就指出市场机制赖以运转的微观基础是完善的企业制度,只有在企业产权制度确立、企业之间的财产权利界区明晰的基础上,企业与市场之间以及企业与企业之间的联系才是明确的,才能够最大限度地节约交易成本降低交易摩擦,从而市场价格机制才能有效运转。厉以宁先生从中国在经济转轨时期所处的第二类经济非均衡的现实状态出发所得出的结论同样印证了科斯的理论。

兰格和哈耶克之间关于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持久的论战对于中国经济改革理论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五、六十年代的经济理论界曾经普遍接受兰格的通过试错法建立模拟市场的社会主义经济模式。这种经济运行模式,不同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所设想的完全取消商品货币关系的产品经济模式,也不同于苏联高度集权的指令性计划经济模式,而是一种试图以计划模拟市场的经济运行方式,这一模式以取消消费者为前提,中央计划当局只是被动地反映消费需求和生产成本的变化,制订模拟的市场价格,并通过这种价格调节资源的有效配置。青年时代的厉以宁先生同样认同和服膺兰格的思想,但是六十年代后的社会经济现实迫使他重新审视和反省传统经济模式在公平和效率上的体制缺欠,他认为,在传统经济体制下,由于国有企业在政府行政的强大约束之下丧失独立自主的商品生产者地位和决策权力,由于存在严重的政企不分产权不明晰的体制顽疾,国有企业既不能实现收入的公平分配,更不能实现资源的有效率的配置。这样,厉以宁先生由对兰格模式的推崇转而对兰格模式的质疑和批判,并从自己的理论框架出发,确立了自己的改革思路,即改革必须从企业改革也就是所有制改革入手,所有制改革是中国整个经济体制改革的核心和关键环节,在没有进行企业改革从而企业尚未成为独立的商品生产者的条件下,在改革并不触及计划经济体制的产权基础和产权结构的前提下,中国真正的竞争性的市场经济体制就不可能稳固建立并有效运转起来。在1986年4月25日北京大学“五四”科学讨论会上,厉以宁先生以非常精彩的富于个性的语言表述了他对于经济体制改革路径选择的基本观点:“经济改革的失败可能是由于价格改革的失败,但经济改革的成功却并不取决于价格改革,而取决于所有制的改革,也就是企业体制的改革”。这句在理论界被广为传播的名言集中体现了厉以宁先生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基本观点,可以说,所有制改革是整个经济体制改革最为核心也是最为艰难的部分,所有制改革主线论由于触及最为敏感的产权问题的“”而在实践过程中倍受磨难,厉以宁先生在强大的压力面前始终以一个诚实谨严的学者的姿态阐扬自己的所有制改革理论,充分表现了一个经济学家巨大的理论勇气和科学精神。

以厉以宁先生为代表的所有制改革派(企业改革主线派)和以吴敬琏先生为代表的协调改革派(价格改革主线派)的论争的焦点在于对市场机制的理解的差异。在厉以宁先生看来,市场经济体制的核心内容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能够适应市场经济的市场主体的存在,在独立的产权明晰的商品生产者缺位的情况下,以价格为调节资源配置基本信号的市场机制就不会真正起到引导资源有效配置的作用,以企业的灵敏反应为前提的政府宏观调控也不会达到预期的目标,只有通过所有制改革彻底改造市场经济的微观基础,一个有效率的市场机制才会最终建立并正常运行。在吴敬琏先生看来,市场经济是一个有机体系,这个有机体系由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企业、竞争性的市场体系、主要通过市场进行调节的宏观管理体系三个要素组成,三者相互制约缺一不可,但是竞争性的市场机制是以完善的价格机制为基础的,在价格改革大大滞后、竞争性的市场机制尚未建立起来的条件下,协调改革派更强调价格改革在构建市场经济体系中的作用,认为只有理顺价格建立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环境,才有可能进一步推进所有制改革从而构建整个市场体系。所有制改革派和协调改革派之间的长期论争,从不同的视角为中国经济改革总体思路的形成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源,而更加富有象征意义的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历史进程恰是选择了一条中庸的路线,在重塑充满活力的市场主体、构建竞争性的市场机制和完善政府宏观调控体系三个方向上同时展开全面推进。实际上,价格改革主线论和企业改革主线论只是分别强调了市场机制的两个不同侧面,前者强调经济运行机制和宏观环境方面的改革,后者则强调经济运行主体和微观基础方面的改革,而在整个经济体制改革中,这两方面的改革都是极为必要的:没有独立的产权明晰的企业就不可能有真正竞争性的市场,同样,企业也无非是市场关系的总和,没有竞争性的市场也不可能有真正意义上的企业。经济体制改革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从系统论的观点来看,无论是企业改革先行还是价格改革先行都是不切实际的,只有将经济体制改革的诸方面协调推进配套进行,注重多种路径选择和目标取向的折中和谐,才能够实现经济体制的真正转轨。

体制、目标、人:经济学研究的挑战与创新

现代意义上的经济学往往被视为一种具有严格经验主义和实证主义性质的社会科学,因而在大多数经济学家看来,经济学应该处于一种完全超脱的摒弃“价值判断”的“道德中立”状态。在马克斯·韦伯看来,所谓“价值判断”,即是指研究者“宣称他接受从某些伦理原则、文化观念或哲学观点中所推演出来的实际价值判断”,而“道德中立”,是指两种极端的状态,或是认为“应把纯粹从逻辑上可推演的断定和经验事实断定与实际的伦理价值判断或哲学价值判断区分开来”,或是“主张即使不能用某种逻辑上的完整方法作出这种区分,但还是有希望把对价值判断的断定坚持到最低限度”。然而每一个经济学研究者都必然痛苦地感受到区分经验事实的陈述和价值判断是如何艰难。这就产生了一个令所有学者都感到尴尬的悖论:一方面:“科学经济学”的鼓吹者们总是顽固地维护经济学本身的纯洁性和道德中立姿态,认为经济学的根本宗旨是追求“具有科学意义的在逻辑上和事实上正确的结果”;另一方面,所有经济学赖以存在的理论预设却又与“经济科学不能把主观性评价作为其分析的主题”这种貌似公允的判断相左。在厉以宁先生看来,经济学非但不能摒弃和回避价值判断,不能完全摆脱或忽视价值观念在经济学研究中的作用,相反,作为一门社会设计和社会启蒙的科学,经济学应该将规范研究和实证研究紧密地结合起来,将对客观经济运行规律的研究与对人的行为的研究紧密地结合起来,将现实社会经济状态与经济学家经由自我的价值判断而形成的对理想社会的科学设计结合起来,将经济学的科学目标和道义目标结合起来。作为社会启蒙的科学,经济学的最终目标是要通过科学研究告知人们对经济行为和经济事实的肯定与否定的客观标准,从这个意义而言,经济学不是超越阶级的纯粹抽象的数理科学和逻辑哲学。作为社会设计的科学,经济学将告诉人们,如何进行经济建设,如何制定发展目标并且把目标实现的可能变为现实,如何促进国民经济的协调,以及如何把人们创造出来的物质财富用于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经济学的社会启蒙作用和社会设计作用在实质上是统一的。经济学作为社会设计的科学,如果不能在明确经济中的是非的前提下进行设计,不能对一种社会设计的经济运行后果作出恰当的科学的价值判断和是非辨别,那么经济学仍然不可能起到促使发展目标实现的作用,其社会设计功能的道义上和科学上的可信任度就要降低。同样,尽管经济学作为一种社会启蒙的科学能够告诉人们如何评价一个目标和经济政策,但是如果不发挥经济学作为一种社会设计的科学应有的作用,不研究如何使目标可能变为现实,那么即使是构想科学并且符合道义标准的目标,它也不会自动实现。厉以宁先生将经济学的本质界定为社会启蒙和社会设计的科学,强调价值判断和规范研究在经济学中的作用,但是这并不表明他不重视实证研究在经济学中的地位,相反,他认为实证研究所获致的成果将会丰富规范研究的内容,使得经济学中有关社会评价、政策探讨的判断建立在更有实证根据、更有说服力的基础之上。

新技术革命在最近几十年的突飞猛进给经济学研究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这不但是经济学研究方法上的创新的挑战,而且更是经济学研究的根本内容上的创新的挑战。以新技术革命为出发点,作为社会启蒙和社会设计的科学的经济学,就必然将研究的重心置于科学技术对人类经济行为和社会经济运行方式所产生的深刻影响方面,这种影响在三个主题上同时展开:就“体制”而言,什么样的经济体制能够有效地配置资源以促进和适应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科学技术的新发展又对经济体制提出哪些新的要求?以“目标”的研究为例,考虑到科学技术的发展,在发展目标方面应当如何把经济上的要求与社会上的要求联结在一起?微观经济单位和宏观调控主体在制定目标时,应该如何趋于现实化和合理化以适应科学技术发展的形势?从“人”研究层面来说,在科学技术和社会生产方式发生巨大变化的情况下,人类福利的含义和度量标准发生何种变化?如何使得科学技术的发展真正有利于人的全面发展和总体福利的增进而不会成为科学技术发展的牺牲品?由此,厉以宁先生认为,经济学研究要在新的时代面前回应挑战,就必须在三个层次上进行全新的探讨:第一个层次是对现行经济体制以及该种经济体制条件下的经济运行的研究,第二个层次是对经济和社会发展目标的研究,第三个层次是对人的研究,也就是对人在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研究。三个层次的经济学研究在逻辑上有相互关联和相互渗透的关系,但是其内容各有侧重:经济体制的研究主要是一种比较经济体制研究,即在现存的世界各国的经济运行体制中,从集权体制和分权体制各自的优劣比较出发,寻找一种既能够实现较高的经济效率又能够有利于宏观经济调控的经济体制,即探求一种将微观经济的管理与宏观经济的管理有机结合的经济运行机制;发展目标的研究是基于信息不充分和政府行为非理想化的理论预设,在摒弃最优经济原则的前提下,将现实原则而不是理想原则作为制定经济政策的指导原则,在微观经济和宏观经济决策中使得目标的确立走向现实化、多元化、综合化,追求多种发展目标之间的均衡和谐的实现方式;对“人”的研究建立在经济学的终极人文关怀的观念之上,在这种观念中,对人的研究被置于经济学研究的最高层次,对经济体制和发展目标的研究都是为了人的总体福利的增进和人的全面发展,在经济学研究的这个层次上,经济学的视角与伦理学的视角往往产生相互的交叉与认同。

厉以宁先生将“体制、目标、人”作为经济研究的三个层次,而他所设想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正是从这三个层次的研究的角度出发去构建的,他的较早期著作《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反映了他试图以自己独特的理论框架来对传统经济理论进行重新阐述的积极而有意识的努力,即使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我们仍可以明显觉察这本著作在体系创新方面的开创性贡献。在他看来,社会主义经济研究的重点是社会主义经济的运行,而经济运行总是在一定的经济体制条件下实现的,因此,必须将一定的经济体制作为社会主义经济研究的前提。在厉以宁先生的设想中,理想的目标经济体制应该包含以下特征:(1)这是一个建立在多种所有制形式并存基础之上的、自觉依据和运用价值规律的、以市场经济为基本框架的经济体制;(2)这是一个企业成为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真正独立的商品生产者和经营者从而拥有独立法人的经济体制;(3)这是一个在资源配置中以市场为主要调节方式的、市场调节和国家宏观调控有机结合的经济体制;(4)这是一个有着基本合理的灵活的价格体系从而价格能够比较灵敏地反映社会劳动生产率和市场供求关系变化的经济体制;(5)这是一个依据按要素分配和按劳动分配相结合的原则促使社会成员的收入分配走向合理化的经济体制;(6)这是一个基于政府行为非理想化的基本理念使得政府的行为趋于合理化从而在政府的宏观调控和战略指导与微观经济主体的自主行为之间寻求协调平衡的经济体制。在这样的经济体制分析框架的前提下,可以从国民经济运行、企业经济活动、个人经济行为三个层次分别考察,探讨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基本规律和经济改革的基本路径。在发展目标的研究中,两个最为关键的问题是资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即在给定的经济体制之下研究资源配置的有效性和收入分配的公平性两大社会经济目标。由给定经济体制条件下社会主义经济运行的实证分析转入有关资源配置和收入分配合理程度的确定的规范分析,反映了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理论探讨的深化。社会主义发展目标是一个包含社会发展目标和经济发展目标的综合体系,这种目标体系的动态相对平衡性要求在制定发展战略的时候注重多种目标的统一协进,并考虑到在目标的变动中社会承受能力的强度。在对“人”的研究中,厉以宁先生始终以一个关注民生的经济学家的姿态,主张“对人的关心和培养是社会主义的生产目的”,认为在理想的社会制度中,人应该成为全面发展的人,他们能够充分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充分拓展自己的潜在能力,不断深化自身历史使命的认识,社会生产发展的最终目标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达到统一。以这种人文关怀的理念为出发点,厉以宁先生对平等与效率问题、社会福利的基本含义问题、人的地位的社会评价标准问题、社会主义民主问题等进行了广泛深刻的探讨。

经济转型和经济发展:发展经济学的中国版本

发展经济学作为经济学领域一门新兴的学科,在最近几十年中取得了很多学术界公认的成果。但是发生在中国的广泛而深刻的制度变迁却给发展经济学提出了崭新的挑战,这种挑战不是对以往成果的否定,而是对发展经济学基本研究对象所提出的挑战:中国制度变迁中面临的转型和发展的双重使命是传统发展经济学中所未曾涉及的命题。所谓转型,是指中国的经济体制要从初始的传统计划经济体制逐渐过渡到与国际主流社会相一致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所谓发展,是指中国的经济发展状况要从不发达的状态逐步走向繁荣富强的发达状态,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在这种转型发展的双重背景之下,中国经济所面临的许多命题诸如资本形成、人力资本培育、市场化、企业家成长等,都与传统发展经济学有着不同的内涵。由于传统的僵化的经济运行机制和长期积淀的传统社会结构的合力影响,强化了中国转型发展的特有的路径依赖特征,逼使许多经济学家在正统发展经济学的教条之外寻求中国独特的转型发展之路。厉以宁先生在他九十年代后期的著作和讲演中,一直关注于转型发展问题的研究,坚持“在转型中发展,在发展中转型”的基本观点:所谓在转型中发展,就是要在经济体制改革不断深化的过程中创造经济发展的条件,而在这种体制变迁中,最为核心最为关键最为艰巨的使命是重新构造宏观经济的微观基础,塑造具有充分活力的市场主体;所谓在发展中转型,是指通过经济发展增加社会对剧烈的体制转轨的承受力,增加整个社会力量对改革事业的支持和理解,从而更加深入地推进以市场化为根本指归的经济体制变革。针对中国在转型发展初期所面临的特殊社会经济背景,厉以宁先生提出了中国转型发展的三个基本命题:以构造市场经济微观基础的产权改革相比于价格改革应居于优先的地位;转型发展时期的失业问题相比于通货膨胀问题应居于优先的地位;转型发展时期经济增长分析相比于货币流量分析更加有用。在这三个命题之外,厉以宁先生还对与转型发展密切相关的宏观经济调节、社会协调和观念更新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探讨,而在九十年代后半期,他对关系中国转型发展的重大课题诸如区域经济发展和反贫困、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等进行了卓有成效的研究。

关于第一个命题,厉以宁先生认为,以产权改革为中心的改革既是实质性的,又是渐进性的,“实质性”意味着产权改革将彻底改造深受传统体制束缚的微观经济主体,从而实现中国真正的市场化改革,而“渐进性”意味着中国产权改革的路径选择将摈弃激进论者的路线而采取较为谨慎的推进战略,以最小的社会震荡成本换取最大的改革收益。厉以宁先生在产权改革上的这种立场,一方面将自己与以维护中国经济的社会主义性质为依据而对所有制的改革采取抵制姿态的保守人士区别开来,另一方面又与那些主张效仿苏联东欧的经济转轨模式从而对中国实施大规模彻底而迅速的私有化的激进人士划清了界限。以股份制为新企业体制的目标模式促进中国尽快建立适应市场经济的现代企业制度,以股份制改造为突破口完善和促进中国企业的管理模式变革和体制创新,是厉以宁先生产权改革的基本政策主张,经过十几年的改革实践的检验和学术界的长期论争,股份制已经成为我国企业体制改革的目标模式。关于第二个命题,厉以宁先生历来主张“就业优先兼顾物价基本稳定”的经济发展战略,在政府宏观政策目标体系中将就业目标放在首要的位置加以强调,认为惟有将就业置于突出地位即把发展置于突出地位,才能增强综合国力提高人民生活福利水准,使社会得以稳定协调发展,除非是在物价急剧上涨而引起社会强烈动荡的特殊情形之下。而产权改革和就业优先这两个政策主张在逻辑上是相辅相成的:产权改革的顺利进展带来的企业发展将为就业问题的解决提供宽松的环境,而就业目标的优先策略带来的良好就业态势又可以减少产权改革引发的社会震荡,降低产权改革的社会成本。关于第三个命题,厉以宁先生认为,尽管货币流量分析是现代宏观经济分析中常用的说明经济增长与波动的方法,但是由于中国在经济转型发展时期经济分析对象的特殊性,应用货币流量分析具有较大的局限性,而经济增长分析比较适宜于研究转型发展中的中国经济。中国不但是一个处于由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阶段的发展中国家,而且是一个处于非均衡状态的发展中国家,在这种特殊的转型发展背景之下,体制的非单一性、市场的不完善、非经济因素对经济运行的有力干扰、社会总需求大于社会总供给的状态长期存在、隐蔽失业和隐蔽通货膨胀的公开化等,都使得传统的货币流量分析方法无法对困扰中国转型发展的诸多问题进行有说服力的准确的阐明,而更为严重的是,应用货币流量分析对中国转型发展的扭曲解释会使我们的战略决策受到相当的误导,影响中国经济发展和转型战略的制定。具体而言,货币流量分析无法说明通货膨胀、失业和经济中的短线部门“瓶颈”制约背后真正的体制与结构根源,而由这种分析方法所导致的将治理通货膨胀置于首位的经济政策选择会严重忽视就业和经济增长的重要意义,同时货币分析法所推出的理想化的平衡增长战略在处于特殊转型发展时期的中国是缺乏现实意义的。

经济学的伦理视角:经济运行和道德调节

道德问题并非经济学研究的核心命题,经济学的核心命题是资源配置和效率增进。然而经济学并不是不涉及道德问题,相反,在对经济学的许多命题的最终解答中,价值判断和道德判断似乎总是难以回避的。但是经济学的界限在于,它只是在给定的道德规范和价值体系下进行分析,它把人们的“偏好”、“价值观”、“生活目标”、“社会公德”等等当作外生的经济学体系之外决定的变量来看待,当作自己分析的前提条件加以接受。然后在多种给定的道德准则、社会规范范围内,进行经济学分析,告诉人们如何行为、如何选择、如何决策、如何配置资源,才能最大限度地实现自己的目标,增进自己的幸福。经济学和道德哲学的这种学术分野并未成为经济学家关注道德问题的阻碍,事实上,每一个严肃的有着人文关怀的经济学家必然怀有道德忧患意识,在20世纪末中国学术界有关道德问题的饶有兴趣的论争中,许多经济学家以其精彩的论述和独特的理论视角引起伦理学家们极大的关注。经济学家“不务正业”介入道德研究领域,在世纪末的中国似乎具有某种象征含义:在中国由传统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变迁的进程中,经济学家对伦理道德问题的普遍的强烈的关注不仅反映出学者的强烈的道德忧患意识和社会使命感,而且折射出整个社会在制度转型期面临道德规范的混乱与道德意识的迷茫时对于道德秩序的普遍呼唤与强烈渴求。

厉以宁先生是国内经济学界较早关注道德伦理问题的学者之一,从他许多著作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试图从伦理学的视角对经济学的诸多范畴进行规范分析的努力,作为一个经济学家,其理论进路与伦理学家的相异之处在于,他并不将眼光贯注于有关道德的是非判断与善恶评价,而是将道德置于整个经济运行体制中去考量,探讨道德在经济发展和经济转型中对经济运行的调节作用。在厉以宁先生看来,由于存在着市场缺陷和政府失灵的情形,因而单纯依赖市场调节和政府调节就不能达到预期的经济运行目标,而市场调节和政府调节所遗漏的空白,应该由习惯和道德调节来填充和弥补,在交易活动中如此,在非交易领域就更是如此。由此,厉以宁先生提出,道德调节和习惯调节是超越市场和超越政府的一种调节,它的社会整合和经济调节功能介于作为“无形之手”的市场调节和“有形之手”的政府调节之间,作为第三种调节起作用,共同维系和引导着整个经济的和谐有效的运转。习惯和道德调节的力量来自于经济中的行为主体内部,即来自每一个行为者自身,它表现为各个行为者按照自己的认同所形成的文化传统、道德信念和道德原则来影响社会生活,使资源使用效率发生变化,使资源配置格局发生变化。因此,习惯和道德调节的约束力和有效性取决于社会成员对群体的价值观念和传统信仰的认同程度的高低,取决于社会成员建立在共同价值谱系基础之上的自律程度的高低。换言之,道德作为维系社会运行的一种手段,是通过各个行为主体自身的道德约束和相互之间的道德约束从而形成一种渗透于社会生活的道德风尚,它使得经济行为主体对他人的行为和社会前景形成稳定的预期,以此为整个社会经济运行提供一种道德坐标和道德秩序。

道德力量为我们探讨经济学中的一些规范问题诸如效率与公平等提供了新鲜而有说服力的视角。厉以宁先生认为,效率具有双重基础,即效率的物质技术基础和效率的道德基础,单纯用物质技术因素来阐释效率是不够的,事实上,物质技术因素只能产生常规效率,而道德力量才能够真正挖掘效率增长的潜力从而产生非常规效率,从这个意义上而言,道德力量是效率的真正源泉,这个结论已经被经济史中无数例证以及管理学的现论所证实。道德视角的引入同样可以加深我们对于公平的标准的理解。从收入的绝对或相对平均而言的公平并不能为公平的衡量提供一个客观统一的尺度,类似的,用机会平等来测度公平同样会遗漏下许多难以解释的空白点。厉以宁先生认为,公平以对群体的认同为基础,在一个群体内部,成员对群体的认同程度越高,其公平感就越强,当社会中的成员从其处于超利益的考虑而参与的群体中普遍感到一种受到尊重和和谐的氛围,其公平感就会增进社会的协调的效率的提高。

厉以宁先生强调道德力量在经济运行中的作用,但他并非是一个“道德乌托邦主义者”或“道德万能论者”。第一,他一直强调道德激励与利益动机的相容性。社会成员的道德的自我激励使他们激发起为公共利益和公共目标的实现而努力的热情,自愿地在个人利益和公共目标冲突时将公共目标的实现置于个人利益之上,但是,社会群体对于个人正当利益动机的尊重是社会成员实现自我道德激励的必要前提,而社会成员的持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的发挥既来自自我的道德激励和道德约束,也来自自我的正当的利益动机。第二,他始终重视现代社会运行中法律的作用。从制度经济学角度来看,习俗或道德传统属于非正式制度,而法律属于正式制度,在现代社会中,社会习俗和道德文化传统等非正式的制度安排与政府的法律规范等正式的制度安排一起确立着社会成员的行为准则。习惯和道德调节在社会经济运行中起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制衡功能和协调功能,但是,习惯和道德调节必须以法律的规定作为边界,不能违背现行的法律规范。第三,他关注政府的道德自律并主张建立一套严密的筛选机制、保障与激励机制、约束与监督机制,以此规范政府的行为。政府是一种通过自己的立法行为为社会经济运行提供强制性秩序的组织,政府的成员需要有道德激励和道德约束,但是更重要的是,政府调节行为必须建立在符合法律规范的基础上,需要建立一种由公众实施的监督和约束机制,促进政府行为中的民主程度并防止因政府滥用权力而对社会秩序造成的破坏。

处在制度转轨关头的中国既需要经历经济体制变迁的洗礼,又必然经受伦理道德体系和文化传统更新的阵痛,对于一个具有长期集中计划经济传统并拥有丰厚的历史道德资源的国家来说,这种经济体制与道德传统的双重变迁的使命注定是意义深远而步履艰辛的。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道德重整既具有迫切性,同时又具有长期性和渐进性。

结束语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感觉,那就是,我们有幸生活在一个中国伟大变迁的时代,我们目睹这个曾经饱受患难的国家重新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勇气和信心,向着民族复兴的梦想靠近。而尤其令我们感到荣幸的是,作为经济学的研究者,中国在当代经济发展中所经历的巨大变迁为我们的研究工作提供了无可比拟的丰富而生动的素材,这是时代赐予经济学者的宝贵的际遇。而经济学界诸多学派之间严肃的探讨、论战和争鸣,不但促进了经济学科的繁荣,也为经济改革和经济发展提供了可供借鉴的理论视角。厉以宁先生是同时代这些优秀的经济学家当中的一个,假若以对中国经济学术界和中国经济改革决策的影响力作为衡量标准,他又是其中最杰出者之一;他以独特的理论进路、勇毅的创新精神、坚实敏锐的现实感和严密宏大的理论体系,为中国经济改革思想贡献了丰富的思想资源,确立了自己在当代中国经济思想史的位置。但他又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学家,他以深远的忧患意识对国家命运和民生的关注,使得他的思想浸透着一种强烈的人文精神,充满终极关怀的意味。当然,如同所有深受传统经济体制和传统经济学知识结构影响的经济学家一样,厉以宁先生的理论体系和论证范式不可避免地带有时代所遗留的深刻的印记,对此,厉以宁先生亦有清醒的自我估价。“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历史使命”,中国经济学的繁荣昌明有赖于中国经济学人一代接一代的持久而不懈的努力。

参考文献:

1.《超越市场与超越政府:论道德力量在经济中的作用》,厉以宁著,经济科学出版社,1999

2.《股份制与现代市场经济》厉以宁著,江苏人民出版社,1994

3.《非均衡的中国经济》,厉以宁著,经济日报出版社,1991

4.《走向繁荣的战略选择》,厉以宁著,经济日报出版社,北京,1991

5.《关于经济问题的通信》,厉以宁著,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6.《经济漫谈录》,厉以宁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7.《经济体制改革的探索》,厉以宁著,人民日报出版社1987

8.《经济·文化与发展》,厉以宁著,北京三联书店,1996

9.《经济学的伦理问题》,厉以宁著,北京三联书店,1995

10.《厉以宁九十年代文选》,厉以宁著,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11.《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厉以宁著,北京,商务印书馆,1986

12.《体制·目标·人:经济学面临的挑战》,厉以宁著,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6

13.《中国经济改革的思路》,厉以宁著,中国展望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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